熱熱鬧鬧的短視頻出海賽道洗牌結束,有平臺調整轉型,有平臺宣布撤退。
最多的時候,Javaregowda的紅米5手機里裝了七八個短視頻應用。在印度班加羅爾做包車司機的他,每天有一半的時間在路上,在等待客人的間隙,他習慣打開手機刷個十幾分鐘,解悶,也解困。
去年6月,朋友推薦他下載了TikTok,后來他又下載了好幾個類似的APP——Welike、Clip、ShareChat,有的來自YouTube廣告,有的來自WhatsApp分享鏈接。這些應用后來又都被他一一卸載,因為手機內存有限,內容都很類似,他只保留了用的最頻繁的TikTok和ShareChat。
Javaregowda是這些應用奮力爭搶的用戶。他不知道的是,這些應用絕大多數來自中國。
2018年春節過后,短視頻出海的風刮得猛烈,Tik Tok和Kwai(快手海外版)開始在多個國家的下載榜登頂,不少出海團隊也盯上了這塊蛋糕,一時之間,來自中國的短視頻產品席卷印度,十多個玩家在此跑馬圈地。
高光時刻在當年年底到來。在谷歌商店印度區2018年的下載總榜上,TikTok一舉超越WhatsApp拿下第一,LIKE、Helo和togetU也擠進了前十,它們都是由中國團隊開發。
國內的資本寒冬,印度殘酷的變現環境,迅速讓短視頻出海創業者感受到生存壓力,印度的直播和短視頻賽道也開始迅速洗牌。
今年三月,印度短視頻產品Clip被ShareChat收購,2017年年底拿到經緯和順為的投資之后,它再次到中國尋求投資無果,最終賣身給了同樣有順為參投的ShareChat。
當時,就有印度創業者評論稱,中國的投資人已經意識到了,跟TikTok競爭沒意義。
激烈拼殺之下,收縮、轉型成為了絕大多數平臺的關鍵詞。今年5月,togetU從谷歌商店下架,宣布撤退。據志象網了解,Welike等平臺也在尋求轉型,只有TikTok等個別玩家越過了自然新增的臨界點,總體的投入開始慢慢放緩。
短視頻出海已經成為了巨頭的游戲。“這個領域太需要錢來支撐。”搞笑短視頻產品Injoy的創始人白鵬告訴志象網。
巨頭攪局
去年四五月,短視頻還是印度創業的大風口。到了今年,有短視頻背景的創業者卻都不約而同地繞道而行,“不敢不敢,短視頻是大佬的地盤。”一位業內人士戲稱。
在大多數人看來,印度短視頻的格局已經基本上固定,是字節跳動、歡聚時代和阿里UC的三分天下,巨頭之間尚可一戰,小公司已無立足之地。
商業分析平臺SimilarWeb的數據顯示,2019年5月印度短視頻平臺依然是TikTok遙遙領先,YY旗下的Likee短視頻增長迅猛,字節跳動的Helo和UC孵化的Vmate緊追其后。
映客投資的直播平臺MeMe Live在2017年年底進入印度時,印度的直播和短視頻賽道才剛剛起步。YY旗下的Bigo直播行動較早,早在一年前就來到了印度,LiveMe則剛進入幾個月。當時,短視頻的火也才剛剛燒起來,各家的日活都不高。
初期,MeMe Live和所有國內平臺一樣,嘗試了大規模地采買用戶,但發現變現情況并不理想。MeMe Live主打秀場直播,主要以直播打賞變現,對用戶的支付能力要求比較高,但印度iOS用戶占比實在太少,采買還是以安卓用戶為主。
尋找主播也不是一件易事,印度傳統的MCN公司主要依靠YouTube生態發展而來,不僅價格不菲,而且也不適合直播的形式。MeMe Live的海外直播業務負責人梁俊男告訴志象網,此后他們更傾向于自己從素人里挑選和培養主播。
半年后,整個行業的競爭態勢開始突變。2018年正是抖音和快手在海外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,它們在印度市場開始起量之后,整個行業的平均成本都被拉高了。
“可以說是以暴力的方式改變了流量的獲取,他們不僅從流量采購方面花很多錢,在內容上面的投入也是非常大的,”梁俊男說,當時有些網紅一條15秒的短視頻價格甚至高達100美金。
“甚至對我們當時平臺上直播的一些網紅,也會有一些誘惑。”他說。
最終,抖音和快手的海外競賽以抖音大獲全勝而告終。去年底,快手海外業務負責人劉新華離職,海外業務經歷了一輪不小的調整。在印度市場,快手的主打產品Kwai沖了一陣很快就退出了,團隊目前主要在運營幾款視頻工具產品。
而頭條則在印度全面開花。在接受志象網專訪時,字節跳動全球公共政策總監Helena Lersch稱,TikTok在印度的用戶數已經突破兩億,Helo和Vigo Video的用戶也分別達到了4000萬和2000萬。
數據顯示,TikTok在印度的日活穩定在3000萬左右。有印度短視頻從業者告訴志象網,TikTok目前的自然新增情況不錯,字節跳動已經減少了投入,Vigo Video則采用轉向UGC社交的差異化路線,不再大規模買量。
Likee正在對TikTok緊追不舍。今年6月,Bigo將旗下的LIKE短視頻更名為Likee,在印度做了一輪大規模的營銷推廣,稱未來三年內Bigo將在印度投資1億美元。就數據來看,它的月新增下載也僅次于TikTok,知情人士稱,Bigo目前對Likee的投入無上限,基本上90%的員工都在為Likee服務。
另一個不可小覷的玩家則是Vmate。今年5月,它獲得了阿里巴巴上億美元的投資,正因為背靠阿里這顆大樹,Vmate也比其他玩家更“佛系”。就日活來說,Vmate在TikTok和Likee之后,CEO程道放稱,Vmate和友商邏輯不同,不會大規模砸錢買量,而是要耐心做社區。
誰的版權?
除了過早來到的巨頭擠壓,對中小平臺來說,印度市場的“意外”還有版權難題。
國內的內容平臺能夠“野蠻”生長,或多或少受益于寬松的版權保護環境。
但在印度,版權問題往往成了“生死難題”。今年5月,Injoy因為版權問題被印度Saregama音樂公司投訴,被谷歌商店下架,至今仍未重新上架。同樣的問題不少中國公司都遇到過,出海音樂社交平臺Spotlite就曾因音樂版權問題被下架兩次。
曾在YY、快手等公司做過短視頻產品的崔懷舟,最近來印度尋找照片和視頻工具的創業機會。他告訴志象網,在國內小公司還有機會活下去,但印度的版權保護體系更嚴格,國內的方法可能行不通。
在印度,所有的商用推廣都需要支付版權費用。Spotlite的COO馬敬宇對志象網說,不管是幾秒鐘的背景音樂還是幾句歌詞,都需要版權授權、伴奏授權和歌曲授權,就算是用戶自發上傳的也一樣,否則就會面臨要么調解,要么就被投訴下架。
被下架兩個月,白鵬覺得很失望也很委屈。他嘗試了請律師,也嘗試過跟谷歌申訴,但都無濟于事,想要重新上架,就必須花錢解決版權糾紛。“等于說是錢還沒賺到,保護費要先交。”他說。
在他看來,作為純UGC平臺的Injoy,是沒辦法完全控制用戶上傳的內容的,如果所有用戶使用的音樂都要由平臺來支付版權費用,這是非常不合理的。
但就目前而言,這是唯一的途徑,對小平臺來說造成很大影響。
據馬敬宇說,印度最大的音樂公司T-Series和Zee的要價在20萬美金左右,Times和Saregama則在5到10萬美金,一般沒有砍價的空間。而且,音樂版權市場被這幾家公司壟斷,各家占比份額也有限,一個平臺往往需要為多家公司、多種語言支付版權費用,加起來也有上百萬美金了。
今年5月,有媒體報道,字節跳動將在印度推出音樂應用,已經獲得T-Series和Times Music的音樂版權。這也是在未來布局。
網紅在哪里
優質內容的投入,對小公司來說也是一道難過的坎。雖然直播和短視頻已經在印度發展了兩三年,但網紅生態卻一直都沒有形成。
崔懷舟說,過去兩年里,大大小小的中國內容平臺蜂擁印度,推高了PGC和PUGC內容的價格。據他了解,不少網紅經紀公司都在各個中國公司之間開價。
一位印度短視頻業內人士告訴志象網,印度傳統的MCN公司都是做YouTube內容的,偏向高成本的精良制作,成本和要價也會比較高。即使是短視頻,他們依然是按照成本來定價,而中國公司的投入對他們來說沒什么吸引力。
除了這些頭部公司之外,印度并不存在短視頻的MCN公司,網紅資源奇缺,要找到愿意全職做主播或者拍短視頻的網紅并不容易。“所以大部分的中國MCN公司賺不到錢,賺到錢的都是那些拉人頭的,基本上都是印度本地公司。”他說。
對于有限的網紅資源來說,“在哪個平臺人家無所謂,就是給錢干活,小平臺肯定是燒不動的。”他說,印度市場的投入產出比低,收入的天花板很明顯,平臺也也愿意去無節制地投入,因此網紅的收入也有限,又不像國內可以接廣告或者電商,所以更沒有人愿意全職來做短視頻了。
據他了解,現在各個平臺在內容的投入上都在放緩,只有YY旗下的Bigo和Likee的投入力度還比較大,在嘗試跟MCN合作定制一些內容。
“我覺得小公司沒法做的,花不了這個錢。”崔懷舟坦言。
他說,現在不管是大平臺還是小平臺都在考慮縮減這方面的成本,通過運營的手段,調整算法來推薦優質的UGC內容,可以省掉制作成本。“但這確實是很長的一個培養過程,需要一到兩年來形成好的UGC生態,有了自然新增就會比較舒服。”
對于各大平臺來說,“預期的收入,不可能Cover成本。”崔懷舟說,開不了源,只能考慮節流。所以,現在Vigo和Likee都在嘗試跟TikTok做一些差異化定位。
MeMe Live現在主要招募素人主播,自己來培養。梁俊男說,這樣自己培養的小網紅往往會有更好的變現能力。“傳統的MCN公司帶來的網紅,首先時間不固定,其次他們可能不太習慣去伸手要打賞、要禮物。”他說。
等待黎明
“大家活得都很痛苦。”有業內人士這么形容整個印度直播和短視頻市場的現狀。痛苦之處在于,小平臺生死堪憂,大平臺燒了大量的錢,卻看不到什么回報。
崔懷舟說,版權、網紅、人力等成本對于字節跳動這樣的大公司來說,都不是什么大問題,幾百萬的版權費用也可以承受。更大的成本在于,流量帶寬成本和渠道投放成本。
短視頻的存儲和播放的流量成本特別高,因為基礎設施的成本高,印度的單價甚至比中國還要貴。“理論上愛說每天每個用戶能掙到的錢,連他的帶寬成本都覆蓋不了。它就是純賠錢的一個買賣。”崔懷舟說,而且這部分成本會隨著平臺做大而持續上升。
據他了解,某短視頻平臺在投入最大的時候,每天上百萬的新增里大概有一半是購買的,因為用戶的ARPU值(每用戶平均收入)太低,購買用戶的錢也轉不回來。
“你是在拿中國的成本,在印度去做收入。”崔懷舟說,他感覺現在大公司也都意識到,變現是一個持久戰,燒錢不能燒太狠,所以減少投入,維持增長。
在志象網的采訪中,幾乎所有人都持同樣的觀點,長期來看,印度市場還是值得去投入的,但它的爆發點還不是現在,離得有多遠呢?有人說一兩年,有人說三五年。
目前而言,過得廣告、電商、直播和游戲四條主要變現途徑,在印度都走不通。
就廣告來說,印度的廣告市場仍然是線下為主,線上廣告又基本上被谷歌和Facebook瓜分,留給其他平臺的空間非常有限,短視頻作為廣告平臺也還未受到認可。
“在國內抖音有一套很成熟的廣告變現體系,定制廣告的話成本比較高,要求對用戶的畫像也很精準,”白鵬說,這種廣告就要讓廣告主賺到錢,平臺才能賺到錢,目前來說在印度并不具備。
在崔懷舟看來,目前游戲和直播變現是可以探索的兩條路。
“目前一到兩年內游戲可能有機會,過去兩年很多游戲公司把印度市場教育了,核心是教育了用戶的付費習慣。”他說。
而直播則是另外一條可能的路徑。“廣告和電商本質上是依賴于人均GDP的商業模式,但直播是抓頭部的游戲。”崔懷舟說,跟游戲的邏輯類似,直播的用戶里有幾個“土豪”就可以賺錢。
梁俊男告訴志象網,目前MeMe Live的DAU規模雖然比較小,但每個月在印度的流水可以做到30萬美金,這個數字比很多游戲的情況還要好。他說,現在的思路是先把商業模式跑通,再來擴大量。
在業內人士看來,Bigo現在大力發展Likee也是基于同樣的思路。短視頻可以聚集流量,再通過來直播變現,這是YY所擅長的。但在短視頻前期的發展中,需要投入更大的成本。
據志象網了解,從去年年終開始,已經有好幾個中國團隊來印度做視頻工具創業,另辟蹊徑。崔懷舟說,工具是一個保守的策略,可以自然獲取流量,成本也低,可以通過廣告“茍活”下來。
“喪啊。”一家最近正在進行業務調整的短視頻公司員工告訴志象網,現在公司只剩下中國員工,等著轉型。
出海的風浪中,大多數創業者還在等待黎明。上述提到的一位創業者稱,這些平臺“基本每三個月就會調整一次計劃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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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標題:中國短視頻APP席卷印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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